戲劇

最後更新 | 2025.10.31

新聞來源 | 嚷嚷社ANNOUNCER

不遲不早剛剛好 不夠浪漫卻足夠燦爛的宮能安

作者: 撰文、攝影:熊天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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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演員宮能安,分別在這次訪問裏擔崗重要任務——他為我計算用上多少老土的詞,其中之一經典的是「教學相長」;我呢,則是為他計算在回顧心路歷程時講了多少次「很不浪漫喔!」

這句出場次數高到堪比口頭禪的話,讓我幾乎感覺不到《勸世三姊妹》那個在台上獨領風騷的「宋國豪」。也許認為自己的演戲歷程不算是一帆風順,眼前的宮能安多少流露些許不安全感、並數次向我確認不會為他拋出的答案感到失望。

然而聽著他回顧從教職到全然投入演員身份的過程,實在很難不為他精彩而剛好的人生時間線感到神奇;也讓我慢慢明白為何明明像《小王子》如此家喻戶曉的故事,每年重演還是會吸引觀眾進場、聽宮能安把故事重複說一遍又一遍。

成就過一次又一次的燦爛,不浪漫又如何?

從跳唱夢到手執教鞭

「最早嗎?就是想像明星一樣,想紅。」對於表演,宮能安笑言最初的想法來自國中時期追星;他當時迷上紅極一時的泰國歌手TAE,希望長大後能像對方一樣能歌善舞,站在台上享受別人的豔羨目光和掌聲。當時的美術老師也留意到宮能安的美術成績不錯,便建議他選讀美術科;宮能安摸摸鼻子,心想整體成績不算好、也不知道要讀甚麼,後來跟班導提起這事:「他說『那你就去學表演吧』。真的是因為他我才去唸表演的,也是進戲劇科才了解劇場和表演是甚麼。」

2013年初,從樹德科技大學表演藝術系畢業的宮能安正面對人生分岔口。「先說,很不浪漫喔。」宮能安坦言當初一心只想離開高雄、前往台北演戲,首個映入眼簾的團員甄選來自偶戲劇團「無獨有偶」。他順利通過甄選進入劇團,也在半年的合約期內習得大量製偶和操偶知識,同時持續發掘其他可能性:「太想演林奕華導演的戲了,所以這中間我也參加過他的《梁祝的繼承者們》甄選,當時曾說夏天期間會通知結果;我心想成事的話也太順利了吧,一出社會就無縫接軌耶!」結果宮能安始終沒有等到通知。2013年夏天,他再次站在人生分岔口前,思考著下一步該去哪。

抱著多少有點失落的心情,宮能安先回到老家高雄;同時,他接到同學的電話,得知有學校正缺表藝科老師:「想說反正當時沒戲演,那我去當個老師好了;而且當時合約期是一年,我就覺得可以先做。聽起來蠻合理的吧!雖然還是蠻不浪漫的。」此時的宮能安卻沒想過,驚喜原來正在後頭悄悄等著他。

宮能安遇見小王子

宮能安進入學校教書的第一年,得知自己的大學同學正籌備《小王子》音樂劇:「純粹不想他們賠錢,所以我在教室裏幫忙宣傳;結果被學生問《小王子》的內容,我才發現原來不知道故事在講甚麼。」自覺太糗的宮能安在下課後快速惡補《小王子》,並在下一節課為學生進行補充;為了讓他們更生動的了解故事,宮能安把同學相處的日常融合進內容裏:「到期末發學習單、問他們覺得這學期最有趣的課是甚麼,很多人都寫《小王子》;我很意外,因為那頂多只算是課外的工商服務時間。」

第一年教學結束後,宮能安曾想過回歸演員本位、離開學校:「但......還是有點膽小。想說再教一年、繼續多存點錢,當成去台北演戲的基金。」他在第二年換到別家學校教學,想起前一年同學對於《小王子》故事分享的熱烈迴響,突發奇想——不如在教室裏正式演出自己版本的《小王子》好了。他向之前演出的同學要來音樂檔,在全黑的環境裏以說書加上聲音表演為演出方式,配合身體的轉換、光影和小道具,在故事文本中加上他對於社會時事的見解,讓同學比較好了解和反思。

來到第三年教學,宮能安回到第一所學校。此時的他已擁有一年《小王子》說書演出的經驗,以往同學的熱烈回應也給他滿滿信心。有天,宮能安到某班級代課,該班班導坐在教室後面觀察他演出,過程中宮能安多少感到不安:「因為《小王子》的故事多少在表達大人對於小孩的不了解,當時看著他觀察我的眼神,心裏害怕他認為演出會對學生產生不良影響。」班導看完演出後,果然就跑去跟另一位國文老師報告;該老師找上宮能安,表達想觀課的意願,宮能安答應了、也戰戰兢兢地完成演出。下課的時候,該老師招呼也沒打就急步離開。

隔天,宮能安在辦公室發現該老師送上的餅乾和卡片:「他跟我道謝,也告訴我在最後飛行員跟小王子告別的段落,他就忍不住哭到聽不下去。」原來該老師當年遇上家人驟逝,使情緒連結上;兩人破冰之餘,該老師也跟宮能安協調在會考完後,讓畢業班輪班看演出,宮能安最後在一星期裏做了9場的馬拉松演出。

「原本以為這是校內活動、演完就沒了;可是他又做了一件事情,讓我被更多人認識。」該老師後來在部落格上撰寫文章介紹演出,更在教師群組內分享文章,令宮能安社群追蹤者暴增之餘、其他縣市學校的邀約也陸續如雪片般飛來。宮能安就此從2016年開展以《地球人遇見小王子》為名的台灣巡演,觀眾群從學界拓展至商界;往後幾年甚至開始接到海外邀約、如美國和中國上海等地進行演出,迄今已巡迴逾900場。

「這位老師,他真的改變了我的一生。」宮能安邊憶述,眼神也柔軟起來。

宮能安其實是一台智慧型手機

「《小王子》裏有一段,是說飛行員與小王子要在沙漠中尋找水井。當年我發現很大的一個對比是,大人會覺得找井很荒謬、可是小王子一點都不覺得;我覺得在教書的過程當中,我好像從勇於追夢的小王子、慢慢變成了原地踏步的飛行員。」

2016年,宮能安決定離開教職、擁抱演員夢。當時他一邊進行《地球人遇見小王子》海內外巡演,也開始前往台北從零開始;也是在這年,他遇上另一個重要的緣分:「當年夏季,我很幸運的甄選上了躍演《釧兒》的歌隊;2017年《Daylight》徵選我也被選上了,就開始跟躍演慢慢變得密切、也開始跟曾慧誠學表演。」2019年對宮能安來說是奇幻的一年,首先是林奕華導演找上宮能安,助陣《梁祝的繼承者們》香港重演;同年,宮能安也成為音樂劇劇團躍演的正式團員:「我也太幸福了吧!原本只是想要一份禮物,結果生命給我兩份禮物。」

躍演對宮能安來說是重要的緣分,除了因為現象級作品《勸世三姊妹》讓「宋國豪」成為宮能安其中一個最為人熟知的角色,也因為把躍演團長曾慧誠送到他身邊:「我在《Daylight》裏飾演一位感染HIV的男同志,某天收工結束後,我說要去醫院門口坐一下;慧誠問我幹嘛要去,我說就是去感覺一下角色的感受。」

這是宮能安第一次演出主角的機會,他當然很用力希望能做好;然而曾慧誠給他的一席話,卻彷如醍醐灌頂:「他問我覺得角色是怎樣的一個人,還沒等我回話,他就說『根本沒有這個人,你不要去想著它是一個誰,你會有自己的方式到達那個地方』。」這啟發宮能安想到,有些東西其實早就長在身體裏面:「我覺得演員就像一台有很多APP的智慧型手機,當我知道要進入某個角色,我就會把那個APP點開;比如說『宋國豪』(在戲裏以跨性別女裝登場),我的生活當中一定有比較陰柔的那一面,我就把它放到最大。」

今天的宮能安是一位自由演員,除了繼續在《地球人遇見小王子》巡演中以生命影響生命,多年來也在《勸世三姊妹》、《今晚,我想來點》和《台北大空襲》等音樂劇作品中演而優則唱。前者投入大量個人視角、後者則需要宮能安投入編導視角;但對他來說,兩者分別其實不大:「每個角色都是一段緣分。我覺得有時候我們更像靈媒——我提供身體、聲音、長相和情緒特質,替角色說話。我只是一個載體,負責讓角色上我身。」

我想當個「美」「術」合一的人

「為甚麼想當演員、或者對於表演的認知,我覺得在這麼多年來,這好像已經變成是流動的、隨著不同時間會改變的定義。」宮能安回想小時候的自己,笑言今天的他仍然在乎「關注」;只是與當天純粹享受被注視目光簇擁,似乎又有點不一樣。

「如果《地球人遇見小王子》真的能影響一些人、給他們一些正面的支撐;那麼有一天我更備受關注了、藉由當時的高度再討論《小王子》裏面所探討的議題,會不會能讓更多人被影響?」

他提起曾看過蔣勳關於「美術」的討論,成為重要的日常提醒:「他把這兩個字拆開來看——『術』是技術;然而『美』是從生活當中的覺察,最後結合技術,才會達到『美術』境界。」他反思假如自己有機會得獎,那也可能只是自己駕馭角色的技術被認可;如果回到日常的本質,宮能安本人又是甚麼樣的人?「我在舞台上用角色勸世,那我有勸到我自己嗎?」

他期許未來無論得到何種劇本、演到怎樣的角色,下一個階段的目標,是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「美」「術」合一的演員——利用自己的高度,把自己生活當中的覺察,分享和影響更多人。



撰稿編輯、攝影:@htc_warehouse
髮型:@antis_kom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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